三年的缘

你是否变得 恣睢（zì suī）起来？

江苏省昆山市葛江中学  于洁

 

下午四点天开始落雨，想着这几日鱼肉颇多，肚子里油腻腻的，分外想念起鸡毛菜来。看天阴冷，实在不想出门，便在淘鲜达上欧尚店下单，买了冬笋、荠菜、嫩豆腐、鸡毛菜。约了五点到五点半之间送到家。

 

室内温暖如春，君子兰又抽出了嫩叶子，看得人爽心悦目。一边听音乐一边练字，笃笃定定等待配送小哥上门。冬笋面筋，荠菜豆腐羹，清炒鸡毛菜，清清爽爽，一如我的心情。

 

17:15，毫无动静，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配送通知，却发现上面已经显示送达。这是怎么回事？

 

我立即给配送小哥打电话：“我没有收到呀，怎么显示送到了？你不会是送错地方了吧？”

 

一个慌乱的声音：“没有没有，姐姐，我马上就到马上就到。”

 

“这种人，投机取巧，怕时间到了没有送到会被扣钱，就自作聪明先操作送到了。”我的淘宝经验让我心里这样想。

 

也不去多计较了，只要17:30前能送到，不耽误我做晚餐就好。

 

17:30，依旧没有动静。“撒谎，不是说马上就到吗？”我有点气愤起来。再次拨通电话。

 

“你人呢？”我开口就问。

“姐姐姐姐，那个那个你的小区在哪里呀？我现在在前进路上大众都市家园这里。”

 

我气急而笑：“搞了半天，你居然根本不知道我的小区在哪里？那你还说马上就到？”

“姐姐姐姐，我在百度地图，我找到了找到了，我马上就到马上就到。”他急急忙忙挂了电话。

 

“算了，这样过年的日子，何必弄得自己不开心呢？只要能送到，就没事了。”我对自己说。

 

几分钟后，电话响了：“姐姐姐姐，你是哪一个楼道啊？中间的还是西边的？”听到他气喘吁吁的声音。

 

“你就在楼下等着，我自己出来，你不用找楼道了。”我拎了垃圾往楼下去。

 

才出楼道门，就看到一个穿了制服的配送小哥从中间的楼门里窜了出来，向着我这边狂奔。

 

“这里这里。别跑了，是我是我。”我拦住他。

汗水从他脸上滴下来，矮小的个子，灰黑的脸色，竟分辨不出他的年龄。

“姐姐姐姐，你别生气，我送得晚了。我才做两天，我不认路。我兜了个大圈子，你这个小区太大了，好几个小区都叫这个名字，我一个个都跑了。”他慌乱地辩解着，脸上堆满了笑容，“我帮你送到楼上去。”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两颗虎牙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。

 

“不用了，给我就行。”我拿了菜转身就走。

关楼道门的时候，看见他摘了头盔，用袖子抹汗。

 

才进家门，手机上收到他的信息：“姐姐，你别生气，我不认路，耽误你时间了，真心地和你说声对不起。”

 

那一刻，我心里酸酸的。从厨房窗口向下看，他已经骑了电瓶车走了。

 

我在淘鲜达上给了他一个五星好评，并打赏10元。随后发了个消息给他：“没事的，你不容易，我已经给你好评并打赏，新年快乐！”

“姐姐，你是一个好人，好人一生平安！我会好好工作，祝您新年快乐！”

 

读者朋友，你心里一定在想：给个好评么就可以了，还打赏干嘛？

你听我慢慢说。

 

小年夜那日，我在阳台上收衣服，客厅里的手机响了，还没等我跑到桌子前，它就停了声音。我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，难道是谁打错了？不管了，回一个电话吧。

 

“您是哪位？刚才打我电话。”我客气地问。

“我是顺丰快递，我刚才打你电话你没接，我已经走了，明天再给你送吧。”他很快就挂了电话。

 

这算啥？一般快递流程都是先打电话问在不在家，在家就送来。这个倒好，问也不问，直接送来了，这电话才响了几秒钟没接就认定我不在家就走了。我买的是小青柑，特意选了顺丰快递，就是因为家里小青柑要没了，新年里要用的。我可不能让他走。

 

我立即打电话过去，客客气气地说：“我刚才在收衣服，没有听到手机声音，麻烦你帮我送过来吧，我等着用呢。”

 

“明天吧，今天不送了。谁让你不接电话呢？”他态度冷硬的。

“你这啥态度？也就只响了几秒钟你就挂了，哪有你这样的？你这样我要投诉你的。”我生气地说。

 

“你投诉，你去投诉，我明天还辞职不干了呢。”他恨恨地说。

我一下子呆住了。手机里嘟嘟嘟的，电话已经被他挂了。

 

怎么办？深呼吸，想一下，问题出在哪里？

态度，我说话的语气有问题。立刻纠正，重来。

 

我再次拨通了电话：“不好意思，我刚才态度有问题，我向你道歉。你辛苦一下，帮我送过来吧，好吗？”

“你不是说要投诉吗？你投诉呀。”他还是愤愤地说，“你们了不起，动不动就投诉，你投诉吧，我还不想干了呢。”

 

“你听我说，如果你明天真的不干了，真的打算辞职了，那没问题，你明天也不用再给我送货了。可是如果你说的是气话，是因为我的态度不好，那我真诚道歉，你不要赌气。”这一刻，我心里反而不生气了，我自己是专业的沟通者，如果事情没有解决好，一定是沟通出了问题。

 

“好吧，我现在给你送过来。”他态度软了下来。

 

他很快就送来了。我再次真诚道歉，他难为情地摸着脖子，告诉我白天送货已经被人投诉过了，心情很不好，所以一听到我说要投诉，就心里毛了，真的想辞职不干了，可是丢了这份工作，真不知道怎么办，毕竟为了赚点钱，这个年都没有回老家，小年夜还在送货。

 

他向我道歉，然后离开。

我在手机上给了他一个五星好评。

 

大年夜傍晚5点，手机上收到一条信息：在家吗，我来送快递。

我一看淘宝显示是儿子订制的牛角印章顺丰快递到了。赶紧回复消息：在家的，请送。

 

再仔细一看，居然还是昨天发毛的人。

不错，有进步，知道先联系一下再送货。我心里笑着。

 

我在厨房里忙碌，大排骨炸得又烫又香，我装了一块早保鲜袋里，递给儿子：“等一下那个送快递的人来了，你给他，祝他新年快乐！”

 

等我从厨房里出来，儿子正欣赏着自己的印章，我的手机上收到发毛人一条短信：“祝您新年快乐！谢谢您！”

 

读者朋友，我说了这个快递小哥的故事，你心里也许还有疑问：说声谢谢么好了，还给人家吃大排骨？

你再听我慢慢说来。

 

儿子大学一年级寒假时去了欧尚“一块七”打工，工种是传菜员。倒也吃苦耐劳，为娘心里很是欣慰。于是那一年的小年夜我和闺蜜悄悄去了“一块七”吃饭，想偷偷看看儿子的工作状态。

 

人满为患，甚至需要领了号码牌子在外面等。真是想不到的。好不容易轮到了，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。

 

赶紧点菜，四周围一片催菜的声音。还有一桌顾客正没好声气地责怪服务员拎不清。

 

汤端上来了，冒着热气，服务员把菜往桌子上一放，就赶紧捏手指，显然是烫着了。是个年轻女孩子，稚嫩的样子，一边抚着手指一边离开。

儿子出来了，在我们身边简单交流了几句，也不敢多停留就赶紧回厨房去了。

 

那一年儿子的衣橱里多了一条油渍斑斑的牛仔裤，说是做个纪念，上面都是他传菜时泼到的汤渍。他的手上，也起过泡。

 

“那种顾客的态度，唉，别提了，出了钱，就觉得自己是天皇老子了。”儿子说，“底层打工的人真的不容易。”

 

从那以后，他点外卖会在备注里加一句话：“我不着急的，开车小心。”

 

在这一点上，我不如儿子。有时候等得急了，说话的语气就会变得焦躁起来。

 

鲁迅的《故乡》里有个杨二嫂，有个词语“恣睢”配了她。放纵凶暴的意思。

我于是时常问自己：你和学生说话，你和别人说话，你“恣睢”了吗？

 

那是一种极丑陋的样子，我不想有。